2019年發生被水炮車射中的「藍水事件」後,原本與建制派熟稔的本地印裔領袖毛漢(Mohan Chugani)不時高調批評政府。在本刊訪問中,他表示自己非藍亦非黃,只是愛之深、責之切。身為移民三代,已視香港為家,生於斯,也會死於斯,最討厭「少數族裔」這個標籤。
撰文:黃愛琴 本刊記者
為了與毛漢(Mohan Chugani)這位前香港印度協會主席做訪問,記者事前讀了一些關於印度的資料,以為有助打開話匣子,誰料碰面後,Mohan第一句竟是:「印度我唔係幾熟㗎,我係香港出世。」
「少爺仔」變「童工」
今年75歲的Mohan是移民三代,亦是戰後嬰兒,能操一口流利廣東話,且非常地道。「我阿爺先去廣州做製衣生意,再黎到香港,老豆係香港出世,佢係尖沙咀漢口道做裁縫,打完仗,我就出世。」
白手興家的他,背後有一個「典型香港仔」的血淚史:
阿爸39歲過身,原留下四、五間店鋪,但阿媽不懂經營,很快全部倒閉,更欠下債務。12歲那年,身為長子的Mohan由養尊處優的「少爺仔」忽然變成「童工」,與家姐一樣,要退學打工,供養四名年幼的弟弟。
「當然唔容易喇,經常被人佮!」他沒有大吐苦水,反而輕描淡寫道:「不過呢D sad story六十年代個個都有喇,果時好興十幾歲出黎做嘢㗎。」
他先在親戚店鋪幫手一年,再進入出入行公司打工,一做26年,做到經理級,後來自立門戶,開拓歐洲貿易生意。公司規模雖然不算大,但是他已知足。「我成日同自己講,你都無讀過書,個天對你咁好,你仲有咩好埋怨呢?」
交華人女友受歧視
土生土長,視香港為家,他直言不喜歡少數族裔這個標籤。「I don’t like it!我覺得自己係香港人。」
成長過程中,他遭遇過不少歧視,六十年代尤其嚴重。「我十幾歲第一次拍拖,girlfriend姓麥,係一個中國人,好多飛仔睇唔過眼,打我兩錘又有,粗口鬧我又有,仲要鬧埋我女朋友,話做咩要搵件摩羅差!」
今時今日呢?「你唔會見到印傭同菲傭有Chinese boyfriend。另一邊,係香港出世的巴基斯坦青年想搵個Chinese girlfriend亦都非常困難,於是佢地拍親拖,都係搵賓妹。」
擁有金錢、地位的Mohan雖然自己不必再經受歧視,但他卻沒有選擇置身事外,近年積極為少數族裔發聲,爭取平權。
由藍變黃?
絕大部分印裔港商都悶聲發大財,不碰政治,Mohan卻以敢言見稱,同時亦與政黨、政府保持友好關係。「我四個特首都識,我第一次見董建華,我同佢講,I born in HongKong,raised in Hong Kong and will die in Hong Kong,我當時對佢有信心。」
他於家中客廳放了兩張與特首的合照,一張是董建華、另一張是梁振英。幽默的他特意補充,原本也有跟林鄭月娥的合照,但已經收起了。
自從2019年發生被警方水炮車誤射的「藍水事件」後,這位印族領袖多次高調批評警方及林鄭政府,被一些朋友質疑為何忽然「由藍變黃」?「Total nonsense!」他氣憤道,「我唔係黃或者藍,只係想香港好。I want Hong Kong to be better, not worse!」
自小對政治有興趣,他表示政治啟蒙來自社會運動家葉錫恩(已故),「當年見到她為中國人爭取權益,好欣賞呢個人」。後來認識彭定康這位政治家,令他明白「make noise」才能被聆聽。
回歸前,英國政府給予五萬港人居英權,多由華人公務員包攬,同時中央亦放風只有中國血統者才能申請特區護照,在港出世的印度人頓時變成「stateless」。Mohan於是上門向彭定康求助,「佢話出左呢間屋之後,你要狠狠地鬧我,make as much noise as you can,咁我先可以俾到壓力英國政府。」後來證實「會哭孩子有奶食」的策略奏效,英方開了一條特別通道給予他們居英權。
上一代留 下一代走
來到今天,香港前途未卜,他卻堅定表示不會離開。一來因為自己年事已高,二來亦因為對香港有歸屬感。
「我地幾代人都係呢度,香港係我主場。我返去印度無人識我。係香港我行到邊度,都有十個有八個人問我,你係唔係Mohan呀!咁我點解要走呢?」
印裔人口雖佔香港人口比例少於1%,卻不乏成功商人。Mohan透露,由於擔心香港的政治前景,一些印度家族正考慮送年幼一代離開。「上一代就唔會諗住走,但係下面十幾歲果D,已經走緊。」
——節錄自《信報財經月刊》5月號